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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科技為『舞』 

 (登載於『聯合報系列』《美國世界週刊》2010 3 7日)

文/金幼竹

最近坐了一趟長途火車-從美國的費城到加拿大的蒙特樓﹐才發現﹐不得了﹐今天的『大眾科技』又上了一層樓。 

幾年前坐火車﹐只聽到許多手機的鈴聲﹐此上彼下﹐現在﹐手機鈴聲還在﹐但是﹐『愛拍拖iPod』之類的蘋果產品多﹐每個人似乎都在聽他們的音樂或『說書Audio Books』﹐手提電腦也比比皆是﹐從自己的座位走到餐車﹐一路就看好多人把電腦放在可以收放的小桌上頭﹐在那裡看他們下載的電影。這對那些有小孩的人還不錯﹐至少可以讓小孩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得比較穩﹐不會跑來跑去﹐或對著後座的乘客作鬼臉。

我的鄰座是一位年輕女士﹐談話以後﹐知道她在一個雜誌社做事﹐她唸的是心理輔導﹐而那個雜誌的內容以青少年為題﹐所以﹐我們有許多可談的話題﹐同時﹐我們也發現﹐我們都是去加拿大看老朋友的。我的老朋友是二十年前住在阿利桑那就認識的﹐她的朋友是她六年前還在唸大學時的室友﹐她們是最近在『臉書Facebook』上重逢﹐她發現從挪威來美國唸書的室友再過幾個月就要回歐洲去了﹐所以﹐要趕去和她好好聚幾天。

說到『臉書』﹐我發現﹐今天的網絡似乎比你自己還『靈』﹐我也在上面碰到幾個『老同學』﹐這是因為﹐如果你在自己的『背景』上列上過去的學歷﹐那些從你在學的那段時間的『老同學』都會被『臉書』所設計的電腦程式推到你面前﹐問你要不要和他們聯絡。但是﹐也有人會在上面『搭錯線』﹐我最先接到的﹐是一位美國『校友』藉著臉書送來的一封電子信﹐他說『我們曾經在一起上過課﹐妳那是很HOT﹗』但是﹐我看看他的照片﹐根本不認識﹐就回給他一封信﹕『我想你弄錯了。我那時候已經結婚﹐而且是一個期待中的母親。』-我沒說自己『大腹便便』﹐但是﹐他可以想像﹐一個懷孕的婦人大概不會很『燙』。

不過﹐我後來的確收到幾個真的『老同學』的郵件﹐其實﹐大家都變了很多﹐只有名字沒變(我在英文名字後面又加了中文名字)﹐結果﹐和幾個大學﹐一直到小學的同學都聯絡上了。

我還記得在小學的時候﹐很不喜歡自己的名字﹐因為﹐除了中間那個字以外﹐我的名字跟岳飛的敵人『金兀朮』的發音一模一樣﹐而我的『幼』﹐是仄音﹐而他的『兀』﹐也是仄音﹐根本聽起來就差不多﹗還記得﹐就在老師教那堂課的時候﹐當她唸出『金兀朮』的名字的時候﹐大家都笑了起來﹐老師也看著我笑﹐那簡直是我所有在唸小學的日子裡﹐教室裡唯一充滿笑聲的時候。- 要知道﹐我們那個年代﹐大部份老師受的都是日本教育﹐不但凶得不得了﹐而且還會打人﹐別說和學生說說笑笑了﹐根本很少看到他們的笑容。結果﹐那一陣子﹐常常被同學開玩笑﹐叫成『金兀朮』﹔好在﹐唸過那段歷史以後﹐大家只記得金兀朮發明的的『拐子馬』﹐而忘記金兀朮本人﹐我才脫離了那個『金人』的迫害。

但是﹐隔了這麼多年﹐我發現﹐『名字』的麻煩﹐隨著科技﹐又出現了不同的問題。

我在加拿大的朋友也喜歡寫作﹐我們在電話上免不了會談一些政治問題﹐有一天﹐她要我把我在2008年美國總統競選時的文章再寄給她﹐但是﹐我好像把那些文章貯存在一個『記憶拇指Memory Stick Thumb』上﹐但一時有找不到那個『記憶拇指』﹐正覺得挫折感馬上就要爬上我的身體的時候﹐突然想到『古歌Google』- 自從有了『古歌』以後﹐實在省了很多上圖書館或書店的時間﹐因為﹐幾乎所有你要找的資料﹐都可以在『古歌』上找出一些線索﹐然後﹐你就可以開始增加路線﹐充足自己的資料蒐集。當時寫那兩篇有關競選的文章的時候﹐我沒用自己的真名﹐而用『司馬不遷』﹐但是﹐當我把這四個字打進『古歌』的框框﹐然後打擊鍵盤以後﹐大大的吃了一驚﹐我發現﹐居然有個專門寫武俠小說的人也署名『司馬不遷』﹐而且﹐以這個名字列在網上的不但有繁體字﹐也有簡體字﹐再看一下﹐不止有武俠小說﹐還有『調查性新聞Investigative Journalism』﹐看來﹐起碼有『我們三個人』對史家『司馬遷』當年不幸的遭遇大有感慨﹐而覺得﹐如果他生在今日﹐就不必擔心自己忠實的記載會受到壓力﹐而可以『不遷』了。--至少﹐這是我想到用『司馬不遷』為筆名的原因。

(除了那兩篇有關總統競選的文章﹕《如果你有兩頭母牛》和《怎麼少了一頭牛》。以外﹐我還用『司馬不遷』寫了另外一篇評論分析『達文西密碼』的文章。但是﹐在此聲名﹐別的你『谷歌』出來的文章都和我無關﹐而我以後也不會再用這個筆名了。)

總之﹐這年頭﹐覺得現在的『大眾科技』就像我們缺不了的『水』一樣﹐能夠『載舟』﹐也能『覆舟』。好處是﹐電腦科技增加大家很多方便的地方﹐比如﹐現在我們不用常常跑郵局﹐在網上付賬單就可以了﹐在聖誕節以前﹐在網上購物並提供收件人的地址就可以了﹐不用在購物中心﹐人擠人大採購﹐回來大包裝﹐再跑郵局排長龍。然而﹐『方便』的另外一面則是『危險』﹐因為你的社安號碼﹑信用卡號碼有可能被駭客偷竊﹐而且﹐一旦偷竊﹐很可能『跳到黃河也洗不清』﹐造成啞巴吃黃連﹐有苦說不出的『人生大錯亂』。

不但如此﹐這些科技只會花樣越來越多﹐小的到娃娃的玩具﹐大的到用電腦選車子﹐設計建築物﹐到底﹐你是要不斷的『跟進』﹐還是選擇性的『擇善固執』﹖在這個到處都是人生十字路口的二十一世紀﹐你到底應該怎麼在緊湊的時間裡作各種選擇呢﹖

某一天﹐一件小小的事件使我發現怎麼去取捨了﹐我到一個店裡去買東西﹐心裡大概在想一些事情﹐於是﹐走到店門口﹐就等著店門自動打開﹐正當我奇怪門為什麼還沒打開的時候﹐有一位男士出現在我旁邊﹐把門『拉開』﹐然後用手作了一個『請』﹐我這才發現﹐原來那不是一扇自動門﹐而是『手動門』。照理﹐我應該覺得很難堪的﹐那位男士面所帶的笑容﹐似乎也有一些揶諭的味道﹐但是﹐我的『吃驚』勝於『難堪』﹐我不斷問自己﹕什麼時候﹐我對自動門的依賴性已經到了這種病若槁肓的地步﹖﹗我想起來小時候﹐媽媽對我們四個小孩說的故事﹕有一個小孩很懶惰﹐什麼事情都要別人替他作﹐吃飯也要人家餵。他的媽媽要出門好幾天﹐怕他餓了﹐就作了一個很大的餅﹐中間挖了一個洞﹐好套在他頭上﹐心想﹐這下子他應該可以吃到我回來了。沒想到﹐當他媽媽回來的時候﹐發現那個小孩已經餓死了﹐原來﹐他只會吃他面前的餅﹐連把餅轉一轉都懶得動﹐就這麼餓死了﹗

我無法想像﹐我怎麼會讓『科技』把我懶到這種地步﹐連動一下手都不會了呢﹗於是﹐我下定決心﹐不要被『科技』餓死。

不錯﹐這些年﹐郵票不斷地在漲價﹐但是﹐我手邊總是有些郵票﹐而且不是那種『大頭郵票』(國旗或是『自由鐘』)﹐我還是喜歡買些有紀念性的郵票﹐比如已故歌星貓王﹑老明星亨利。方達﹑奧黛莉。赫本等﹐《大亨小傳》的作家F. S. 費茲爵羅的郵票﹐或者是好玩的卡通郵票﹐而碰到一些特殊事情﹐我就可以用它們寄出『真的』卡片﹐給我所關心的人。

不錯﹐我也已經從CD 光片進入『愛享福 iShuffle』的世界﹐然後又進入『愛淘氣iTouch』的宇宙﹐但是﹐我還是保留了可以放一些舊的錄音帶的錄音機﹐甚至﹐我還保留了幾張老唱片﹐只因為那些唱片套上的人物和他們的歌﹐代表了過去的一些回憶和『我的時代』﹗

我發現﹐如果我們覺得有壓力﹐非得和科技『為伍』﹐而不斷跟進的話﹐我們生活的品質就開始變差﹐我們仿彿變成是在為『別人』而活﹐而那些『別人』也在為『別人』而活﹐大家只為了『趕上時代』﹐問題是﹐誰是『時代』﹖為什麼我們要趕上『他』﹖

但是﹐如果我們覺得一個『科技』只是我們人生中的一種『舞』﹐那麼我們就自由了﹐我們可以跳土風舞﹐也可以跳探戈﹐可以跳芭蕾舞﹐也可以跳華爾茲﹐在電腦面前幾個鐘頭﹐可以停下來﹐到外面去走走路﹐燒一個媽媽傳給你的食譜﹐或者加入一個社區的活動﹐放大你的生活空間。

事實上﹐我坐了那麼老遠的火車到加拿大就是為了那個緣故﹐我不想『依賴』飛機﹐從這一點飛到那一點﹐而錯過了在當中﹐界於紐約和福蒙特州的艾迪朗岱克國家公園 Adirondack National Park﹐在火車上﹐我看了不少景緻﹐也發現﹐原來在夏天﹐蒙特樓有特別的『爵士音樂大會』﹐而車上﹐除了那些聽iPod﹑看電腦下載電影的『科技族』﹐還有不少身旁放了一個大樂器箱的『音樂家』或『音樂族』﹐或許﹐如果我仔細看的話﹐還有帶著攝影機的攝影族和帶著畫板﹑畫具箱的『畫畫族』。

人生﹐應該像一個長途旅行的火車﹐裡面包括了各種活動﹐而不是只有一種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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